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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祁《梦里青草香》

想让花花甜。想让花花非常甜。
我能想到最甜的,就是最初花花没有跪下——膝盖触地的瞬间,被赵东来扶起来了。

01
赵东来和祁同伟是在病房认识的。
赵东来是特警,执行任务的时候发了急性阑尾炎。他硬是忍着疼长途奔袭八公里,把犯人按在栏杆上铐住才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队长一脚给踹进医院来了,割了阑尾躺在床上天天啃苹果发呆。
啃了一周苹果之后,祁同伟从重症监护室转了进来。他每天大多数时间都罩着氧气面罩昏睡着,小部分时间强打着精神迎来送往——来探望他的人络绎不绝,不乏市里的重要领导。不过大多数人来也就是对着随行记者说两句套话就走,例行公事罢了。
赵东来虽然没什么机会和祁同伟说话,但听了两天就全明白了——缉毒警察,独闯毒巢,身中三枪。赵东来很服气。

然而来探望祁同伟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留下照顾过他。连吃饭都是小护士帮他从食堂打来的。醒着还能吃口热乎的,昏睡着的话就只能吃冷饭。养了一周多了,祁同伟还像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那样苍白消瘦。赵东来看着挺不是滋味儿的,主动从小护士那儿申请了管他吃饭的任务。

02
本来以为小护士会很感谢自己,没想到买卖差点儿没谈下来——小护士们都想给祁同伟打饭。
“为什么呀?”
小姑娘们红着脸:“他……好看。”

祁同伟是真的好看,让人过目难忘的好看。
赵东来记得他刚转进来的时候大半张脸罩在氧气罩里昏睡着,只露出一双闭着的眼睛,自己不会分析人的五官和气质,只知道自己看了一眼就挪不开了。
祁同伟躺在床上无知无觉,赵东来肆无忌惮地看了半天。

然而再好看也不能总吃冷饭,小护士们还是懂事的,最终把给祁同伟打饭的权利让渡给了整天闲出屁来的赵东来。
“他伤得那么重,怎么没在重症监护室多住一阵子呢?”
小护士摇着头叹口气,“院里新收诊了一个政协的领导。明明没啥大毛病就是血压有点儿高,非要住重症监护室。没办法,住满了,其他病人家里都有背景院里谁都不愿意得罪,只能让他出来了。”

03
赵东来听完气得想砸医院,他最恨特权。
所以自己的军委高官爹准备把自己安排进军队的时候,他和家里闹掰了。撕了入伍申请书,偷偷报考了警校。家里翻天地覆却又无可奈何,儿子不能不要吧?好在赵东来争气,年年拿奖学金,一毕业就分配进了最有前途的特警队。家里慢慢就随他去了。
自从离家那一天起,他就再没让任何人知道过自己和军委赵司令的关系,万事靠自己拼来了现在的一切。
所以他看到祁同伟明明虚弱得自己都坐不起来,却要和自己这种小伤小病的挤一间普通病房,心里就愤懑不平。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一个小警察能做什么呢?
只好每次都早早去食堂排队给祁同伟打最丰盛的饭菜。

“唉,醒醒”,赵东来轻柔地推了推床上的人。
祁同伟睁开眼睛茫然地聚焦,然后歉意地笑笑,“谢谢,麻烦你了。”
赵东来把他的床摇起来让他保持一个半躺的姿势:“顺带手的事儿,快趁热吃了。”
祁同伟摘下氧气罩,一勺土豆一勺米饭,细嚼慢咽地吃着。
赵东来坐在床上荡着腿儿呆呆地看着——祁同伟逆光坐着,由于受伤有些瘦脱了型儿,病号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冬日午后的阳光清亮如白葡萄酒,把一切都照得毫发毕现,包括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和他的睫毛。
祁同伟的睫毛真长,赵东来想,不知道放一根牙签会不会掉下来。

“咳咳咳……”祁同伟吃着突然咳了起来,捂着胸口似乎喘不上气,“水……”
赵东来下了一跳,赶紧把插着管子的温水递上去,轻轻拍抚着他的背。祁同伟有一枪伤在肺里,咳嗽是最熬人的,他疼得脸煞白煞白。
赵东来心疼着急,“怎么回事?用不用叫医生啊?”
祁同伟止不住咳嗽,只能给他摆摆手,半天凑出来一句,“不……辣椒……咳咳……呛着了……”
“对不起啊”,赵东来自责不已,“我不知道你吃不了辣。”

从那以后,赵东来每次打完饭都要在食堂把辣椒花椒都挑干净了再拿回来。

04
俩人慢慢熟了,聊得也多了。
祁同伟话很少,赵东来问什么他才说什么。

“你一个人去侦查毒窝不害怕吗?”
“害怕。”
“那你为什么还坚持要去呢?”
“我更怕在那个小山村里枯守一辈子。”
就这么坚持不懈厚颜无耻地问,赵东来总算拼凑出了祁同伟的故事。

祁同伟是汉大政法系毕业的,履历漂亮得惊人——硕士学历,成绩专业第一,校学生会会长,射击成绩破校记录。他家在一个偏远山村里,家中孩子多,他是当中的,爹不亲娘不爱,从小就干农活。一年到头每天都累得要死要活,却没吃过几顿饱饭,哪里做得不好就被父亲抄着板凳打。即便如此,他还是挤出一切时间拼命念书,成为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

“我以为努力就能改变命运,没想到…………”
没想到遇到了梁璐。
梁璐是祁同伟的辅导员,大他十岁。祁同伟读研三年,梁璐追了他三年。梁璐的父亲是汉东政法委副书记,亲自签的调令——以专业成绩第一毕业的祁同伟被发配去了一个小山村司法所做一个助理。好多同学知道这个结果后都幸灾乐祸:“活该,不识时务。”
时务?祁同伟坐在司法所看着茶杯里浮沉的叶片,打电话申请去做了缉毒警察。

之后的故事赵东来都知道了。
祁同伟回答这些的时候平静如水,握紧拳头无处打的是赵东来。

05
这天一大早祁同伟就被护士推去做检查,折腾一大顿到下午才回来。祁同伟脸色白得像纸,虚汗淋漓,是累坏了。

然而刚休息下去,梁璐就来了。
以前还好,现在知道了原委,赵东来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一会儿给祁同伟削苹果喂,一会儿给他擦脸,几次想牵他的手,都被躲开了。
“梁老师谢谢您,我真的吃不下东西。”祁同伟脸色更差了,一句话有气无力的。
梁璐还是喋喋不休,话里话外都是她父亲如何如何,祁同伟的工作怎样怎样。
“梁老师…我今天真的很不舒服…”祁同伟说话都飘了,“要不请您……”

“祁同伟,你怎么还是这么态度对我?我为你做这么多你都看不到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东来再也没法假装看杂志了,把书往桌子上一撂,“没完了是吧?他说他不舒服你听不见啊?真关心他能不能让他好好休息一下?适可而止吧,他半条命都拼出去了你说他想怎样?”
梁璐脸红一阵白一阵,拎着包就走,临出门前又站住,“祁同伟你想当英雄是吧?我让你当个够。”

祁同伟眼圈迅速红了,他赶快闭上眼睛。赵东来沉默地帮他把床摇平下去。

06
没过多久,赵东来出院了,被他队长拎走的——“以前都是上窜下跳闹着不在医院呆,这次怎么回事儿?训练正紧,你来躲懒了是不是?”

祁同伟躺在床上看赵东来愁眉苦脸地收拾行李,觉得好笑,“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了。”
赵东来放下手里的活儿,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他,“这是我们队的地址,你好了以后没事儿来找我玩儿呗,写信也成。”
祁同伟收下,“好。”

照顾赵东来的小护士磕着瓜子进来告别,赵东来却抓着人家交代了一通祁同伟的饮食习惯——不吃辣,不吃肥肉,不吃韭菜,爱吃土豆蹲鸡块,青菜爱吃蒜蓉炒的……看小护士听得迷茫,赵东来写了个清单拿给她。

祁同伟听得很感动又不好意思,“我没那么娇病吧…你别听他说,我什么都吃。”
“能吃和爱吃是两码事儿,你得尊重自己的喜好”,赵东来潇洒地把包甩肩上,“哥们儿我走了啊,你好好养着。”

祁同伟看着旁边空荡荡的病床想,似乎从来没有人尊重过自己的喜好,包括他自己。

07
自认为爷们的特警赵东来素来讨厌婆婆妈妈的告别,然而思念与牵挂却是自己才知道的酸甜苦辣。

赵东来想念祁同伟。
要说也不是多深的交情,可就是什么事儿都能想起他,然后牵挂——吃饭时候会想他有没有吃到合口的,做俯卧撑的时候会想他的伤对这样的高强度训练会不会有影响,连睡觉的时候都会想起祁同伟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样子……祁同伟的身体也不知道恢复的如何,怎么一个月了连封信都没有呢?
赵东来准备周末去医院看他的时候,消息来了——祁同伟的个人表彰会,省里要求各单位抽人参加。
于是赵东来蹿到队长办公室第一个报了名。
“你咋回事?以往这种会你不都又推又躲吗?这次咋还抢上了?”
赵东来拿着公安厅的通行证揉着脑袋傻笑,“嘿嘿,见我哥们儿去的。”

08
赵东来是第一次见到祁同伟穿警服的样子。
赵东来之前还怀疑过这小白脸能不能干好缉毒警察,可见了他穿警服利落干净的样子就全明白了。人看起来是恢复得不错,身材匀称,熨帖的警服穿在身上挺括利落。眉目之间有一种经历生死者特有的豁达与敏感。英气逼人,赵东来想只能是这四个字了。
个人一等功,祁同伟笑得谦和谨慎,小心翼翼接过证书,做了一段都是空话套话的演讲,然后向全场敬礼。
赵东来坐在台下一个劲儿地鼓掌,祁同伟注意到他,有些意外地冲他笑笑。

仪式结束之后赵东来拉住祁同伟,要跟他喝顿酒。
“还没放假呢,你到我宿舍坐坐得了,我给你炒两个菜。”
赵东来坚持,“一定要喝酒,跟我讲讲你为什么不开心。”

个人一等功,鲜花和掌声如洪水般涌来,人人都看得到祁同伟站在聚光灯下风光无限的样子。
可是赵东来却问他为什么不开心,祁同伟想,那就说说吧。

09
两个人都喝醉了。
赵东来酒品不好,以往醉了就跳饭桌上唱歌。这一次却安静地坐着听祁同伟说话,头脑清醒地记住了每一句。
“我不犟了,犟不过。”
“我没有别的筹码了,我把命拼出去都没有人稀罕。我真的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我只想从那种地方走出来……我努力二十多年就是为了从那种地方走出来…结果一夕之间就被退了回去。”
“我不是说那种岗位没有价值,我守得住清贫…但是……我就是不甘心……”
“我是英雄了,为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呢……英雄在权力面前是什么?工具。”
…………
赵东来彻底理解了梁璐最后那句“祁同伟你想当英雄是吧?让你当个够”是什么意思。祁同伟得到了英烈级别的嘉奖,却仍然让他原地踏步,只进了警衔升了队长——给了他天大的荣誉,却封死了他的上升通道。有什么用?生死里滚过一遭的身子却还要在一线冲锋陷阵,赵东来不怀疑祁同伟作为警察的荣誉感,就是心疼。
“赵东来,我真的不犟了…梁璐她想要什么,我都拿去给她…我……”祁同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赵东来默默地把人扶到床上盖上被子,拨通了自己父亲的电话:“喂,爸…是我…我想求您件事儿……”

10
祁同伟低头嗅了嗅手里的花束,甜蜜的花香在诺大的操场上荡开一小片沁人心脾的美。
他环顾周围的学生——有人挽着伴侣的手悠闲散步,有人夹着书本匆匆忙忙赶路,远处的靶坑有刑侦系的在上射击课。
就在一年前,祁同伟还和他们一样,作为校学生会长组织各种活动,作为高育良的助教给本科生的讲课,射击比赛上一枪惊艳四座……那个时候自己对未来充满憧憬,一路走来每一步都辛苦且坚实,他不感谢任何人,是他自己拯救了自己。

一年之后同一个季节,祁同伟带着三个弹孔和一束花回到了这个地方,准备向比自己大十岁的女辅导员下跪求婚。
祁同伟抬头看了看梁璐的办公室。
膝盖碰地,一瞬间的事儿,丁点儿声音都不会有。
就跪下去吧。
尊严?命都不惜了,尊严还重要吗?他这样的人,有资格在乎尊严吗?
跪吧,一切不甘心都能得到报偿。二十多年的努力换不来的转机,马上就能得到。
祁同伟深吸了一口气,弯下了膝盖。

然而就在膝盖触地的前一瞬,祁同伟被人架住了。
“哎哟我去………终于……找到你了……”赵东来跑得喘不匀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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